诗象·中国当代诗歌巡展（第15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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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象·中国当代诗歌巡展（第15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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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登场诗人：阿信、梁久明、宋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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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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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阿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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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师桑其格死后的两个星期，尕海湖结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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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，一场雪从玛曲卷过；沿湖一带的牧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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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土被深埋，露出枯干的草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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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起的人，远远看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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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女人在凿冰，高举木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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猛击狗棒鱼的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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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畔小学的校工，小有名气的三弦琴师，我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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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操场边合影。远处，一个藏族男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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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草丛中捡球；更远处的湖面，几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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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颈鹤起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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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一个冬季，我途经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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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大群牦牛踩着冻土，在黄昏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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逆光里疾行，像赶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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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个落日下的集市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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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面发出可怕的声响，似有什么东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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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远至近，从湖底，使劲向冰面撞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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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阿信，生于1964年，甘肃临洮人。著有《草地诗篇》《那些年，在桑多河边》《惊喜记》《裸原》等多部诗集。获徐志摩诗歌奖、昌耀诗歌奖、陈子昂年度诗人奖、屈原诗歌奖等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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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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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梁久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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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坐在炕沿上，头埋进烟雾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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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刚从城里卖猪回来，因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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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了一句：临上秤猪拉了一泡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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便领受了母亲的破口大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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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守着锅灶，映照的火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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暖不化她脸上的那层冰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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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多卖两块钱，装车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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喂给猪的二斤粮食算是白瞎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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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个孩子明白，父亲答应他们的糖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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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会有了，悄悄地躲到一边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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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家人僵在这个事里，谁都不敢说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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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一句：下雪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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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说快点，母亲紧跟着走出家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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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的背影牵着孩子们的目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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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失在白色的苍茫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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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梁久明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黑龙江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。已出版诗集《从1963年开始》《土地上的居住》。获第三届诗探索·中国春泥诗歌奖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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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一个年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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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宋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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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已经不大可能得到我想要的事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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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我再也不可能青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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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不愿再重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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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一遍、一遍地重复更多的事情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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买菜，擦地，关窗，冲洗碗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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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时候越是无用的重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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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越是必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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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出门时，带着家的气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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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边走，一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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窥视着前面的女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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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越来越喜欢那些通俗的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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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其他人不会靠得过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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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发现一些污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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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可以不清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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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白天我被出租到某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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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，我抱着我返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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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欲望降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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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惧怕情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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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公交上我见到许多人的脸，我深刻记下他们的特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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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时他们站在窗口，鱼贯进入我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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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拥有如此之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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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不会再年轻，也不可能更成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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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实上我从未得到我想要的任何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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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宋尾，诗人、小说家。湖北天门人，现居重庆。出版作品有长篇小说《完美的七天》《相遇》《不存在的她》，小说集《奇妙故事集》《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》，以及诗集《给过去的信》等。曾获重庆文学奖、川观文学奖、红岩文学奖等奖项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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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持人语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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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本来想骂一骂人，因为在读这几首诗的时候，我想起了一些人，总爱说别人写的诗不是诗，是散文。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遇到过这种人，因为这种从来没摸到过现代诗门槛的人还不少。我曾怀着好奇去看过某个说这种话的人的诗，真是脏了我的眼睛，他可能到现在还以为只有徐志摩写的才是好诗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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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写作中怀揣耐心，细致地呈现，精妙入微地说出，都是对于诗歌这门手艺自信的表现。而有些不得其门而入的人，只学会了一句“诗是浓缩的艺术”，岂止诗是浓缩的艺术？诗又岂止是浓缩的艺术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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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我读阿信的《湖畔》，我感受到其中云卷云舒一样的旋律，一幅又一幅的场景、画面，仿佛毫无心机地在呈现。你认为这是诗还是散文？当这首诗用了最小的动静，一次又一次不动声色地转场，画面与画面之间的缝隙就出现了，时空的唏嘘感出现了，某种未可知的命运感也就出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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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以此来观照，梁久明的这首《那年》就更有耐心，他似乎从头到尾，在这首诗里就只是在写一件小事。这首诗从头到尾处理得都好，但他又只是在讲一件事，你认为这是诗，还是散文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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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尾在诗里给了我们一句醍醐灌顶的话：“有时候越是无用的重复/就越是必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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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代诗不是我们所认为的任何一种东西，现代诗只存在于某种新的发现。而这种新发现又只存在于写出来的作品之中，所以阅读和写作一样，不要认为你是读者，你就可以是一个毫无准备的人，那对于诗的阅读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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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兰·昆德拉在《小说的艺术》中引述了一句赫尔曼·布洛赫的话，是关于小说的，但同样是关于诗的：“发现那些唯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事，这是小说唯一的存在理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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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人，发现那些唯有诗才能发现的事，除此之外的东西，都无需去做考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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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进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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